顺平🐒

【云亮】无归 第四十章 会猎(下)

      孙权一行人进山林时正值巳时二刻,林雾仍未完全散去,稀薄的白色在林木间悄悄翻腾,犹如一缕缕素色轻纱,将高高低低的林木半遮半掩起来,令它们仿佛羞于见客的窈窕淑女。


      不过这看似柔和优美的景色之下却处处危机暗伏,宁静不过伪饰,前来射猎的人在大大小小的蛇虫猛兽眼里亦是难得的美味佳肴,猎与被猎,其实毫厘之间。


      一行人中,刘备与孙权并马走在最前,两人马上皆负了弓弩箭壶,二人一面有说有笑,一面注意四下,有野兔山鸡之类飞奔而过的,便搭箭上弦,结果一只,稍后便有随行小兵将“战果”悉数清点收好。


      赵云跨马跟在刘备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孙权也给他配了弓箭,可赵云全然无心射猎,只是小心地警觉四下,既要提防突然跑出什么蛇虎猛兽,又要防备江东设伏行刺,赵云不禁有些后悔今早听了刘备的,将随行五十军士皆留在了驿馆,如此敌暗我明,杀机重重之中,一个人能留意的东西毕竟有限。


      “赵将军一路走来为何心事重重,只箭未发?”赵云正忧虑间,周瑜忽然驱马凑至近前,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大都督见笑,赵云眼拙,并未发现猎物。”赵云在心里向周瑜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努力显出恭敬的模样,他回头看看,东吴将领吕蒙与步骘带着数百兵士分列两队在他与周瑜身后随行,个个包藏祸心的模样,而不知为何今日会客鲁肃又未到场,赵云不禁有了孤立无援的无力感。


      走在前面的刘备倒似乎毫不紧张焦虑,他与赵云仿佛身处两个世界,赵云已连周瑜的挑衅都无心回应了,刘备同孙权却是言笑晏晏,轻松自在。


      “吴侯这猎场果然气势雄伟,实乃英雄去处。”刘备抬头望着前方,眼前愈发高大幽深的林木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嶙峋山峦交相呼应,颇有些山外有山的壮阔格局,此间景色若非天然为英雄所生,就是为英雄设计而成,不论何种都令人赞叹。


      “哈哈,皇叔过誉,日后若皇叔再来京口,欲来此处走猎,我定恭候不怠。”孙权听刘备夸奖自家猎场,喜上眉梢。


      “吴侯莫非打算长驻京口乎?”刘备听孙权许诺,忽然双目幽深地问出这么一句。


      “哦?皇叔此言何意?”孙权未曾想过刘备会有这一问,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刘备几眼,心下疑惑。


      刘备闻言不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赵云与江东军士,又面向孙权,露出老实的笑容:“吴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权闻言也回头看看,周瑜正目光警惕地注视着他与刘备的一言一语,周瑜身后吕蒙、步骘率领数百人随行,黑压压的令人压抑。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要给刘备一个说话的机会吗?


      “吴侯,走猎时助手再多,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欲猎何物,非哉?”刘备复侧头看看身后,不易察觉地轻笑一声,接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孙权。


      孙权闻言眯起眼看了看刘备,又回身看看,垂眸沉思片刻,接着打马侧身,冲周瑜等人道:“孤与皇叔欲往前走猎看看,汝等也四散开来,自己猎些飞禽走兽,一个时辰后于此会合。”


      周瑜闻言眉心一紧,正欲开口,却见孙权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已回过身去,向刘备颔首示意。


      “主公!”赵云见刘备不知为何突然要与孙权两人只身往山林深处,心下一惊,赶忙唤了刘备一声,欲打马上前。


      刘备闻声回头,连忙摆了摆手叫他不用跟过来,又冲赵云微笑一下,示意他放心,便同孙权策马走了。


      赵云眼看着刘备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木中,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头去,眉间满是无奈与担忧。


      一旁的周瑜见刘备不过三言两语就引得孙权愿与他单独一叙,隐隐感到自己一番谋划恐不好实行,却也无法全然左右孙权的决定,只得叹了叹气,自嘲地轻笑了两声。此时身后的吕蒙上前请命:“都督?”


      “你们带人暗中保护主公,勿离太近,令主公知道。”周瑜有些疲惫地低声吩咐,他担心孙权会将吕蒙等人当作自己差去的眼线,故命他们不要跟得太紧。


       “是。”吕蒙遂同步骘领命而去。


      赵云听见身后的动静,警惕地回头看看,见吴军皆调马而去,心下紧张起来,莫非……


      “赵将军不必忧心。”周瑜一眼看出赵云的忧虑,他复凑马上前,有些没好气地道:“将军难道看不出我主与皇叔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赵云本在担心,忽听见周瑜一番话似乎也并不舒坦,语中半是无奈半是埋怨,心生困惑,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他。


      “贵主公亦是奇人,看来孔明的眼光还不至于太差。”周瑜说着斜眼看了看赵云,目光颇为深邃,不知意为何指。


      赵云听周瑜三番五次有意提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不自觉地轻瞪周瑜一眼,但旋即收回目光,敛眸不语。


      周瑜见赵云那副欲言又止,欲怒还休的模样,忍不住又起了玩心,他露出有些轻邪的笑,道:“赵将军可知瑜今日所弹琴曲唤作何名?”


      “赵云不通音律,并不知晓。”赵云依然忧心刘备的处境,并不想与周瑜谈论无关的话题。


      “此曲名唤归龙引,我听孔明弹奏过,觉着好听,便向他请教了谱来,他道此曲是为一人所作,怎么,孔明未曾与你说起?”周瑜说着故作惊讶。


      “未曾,军师为人作曲,又何必知会赵云?”周瑜那副“你竟会不知”的神情弄得赵云更烦躁了些,他总觉得周瑜在有意向他炫耀什么,弄得他心中酸溜溜的,郁塞不解。


      “赵将军如此说可未免太不懂孔明的心思了。”周瑜说着咂了咂舌,露出颇为失望的神情。


      赵云闻言心中的酸涩瞬间化为苦痛,他想起那人一直以来的捉摸不透,忽冷忽热,顿时觉得自己努力掩埋许久的痛处又被人戳中了。


      “赵云不过一介武夫,又怎知军师的心思,还是都督这般文韬武略,儒雅风流的君子与诸葛军师相知些。”赵云言罢打马往前一步,侧身接下去道:“大都督,此山林多龙蛇猛兽,赵云忧心我主与吴侯的安危,还是去看看的好,先行一步,失陪!”


      周瑜看着赵云向自己行了一礼便巴不得赶紧离开似的走马而去,心中好笑得厉害,他想想赵云方才那番酸味十足的话,更是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但只片刻后,周瑜不知想到什么,他面上的笑又慢慢凝固,双目变得失神,意识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四下此时只剩周瑜一人一马,林木鸟兽散在他周围,自在热闹,可周瑜仿佛一具灵魂出窍的空壳,只是悄无声息地跨在马上,不言不语,亦不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周瑜眼中渐渐闪烁出了一点点晶亮,就像慢慢浮现在肉体中的灵魂,他抬眼看看四周,这里本该是他最喜爱的地方,当初他说要兴修这一猎场时却被自己以大业初成,当节省用度为由劝阻了,那时他还为他执意留守巴丘生了气,他本想过些日子再去看他,弹首他爱的曲子给他,想他那粗大的脾性,该就不会再气了,未曾想却再无机会……


      周瑜在自己的思绪中游走,眼圈一点点泛了红晕,身上的旧伤亦跟着疼了起来,疼痛逐渐猛烈得令他有些吃不消,他觉得眼前开始阵阵地发黑,使他不得不翻身下马,找了棵树靠着喘息。周瑜用手摸索着自己肋下的伤口,干燥的触感令他松了口气,他仰头望着远处的天,喃喃自语:“你罚了我十年,如今,也想我了吧……呵……”


      同刘备走远了的孙权此时却听不见周瑜苦涩的叹息,他望着刘备正瞄准深林中一头花鹿的箭镞,凝思着刘备方说与他的话。


       “皇叔的意思,孤当迁驻秣陵?”孙权捻须问到。


      “吴侯若想取下合肥,秣陵两面沿江,三面环山,乃兵家重镇,强于京口数倍。”刘备说着本欲放出一箭,可见更近处亦有头花鹿,便转换目标,瞄住这一只。


      “嗯……”孙权抚须沉吟,片刻后故作面色沉重地道:“然前番合肥之战,曹操已占了上风,可见攻取合肥并非上策。”


      “吴侯此言差矣,前番贵军与曹军于南郡、合肥一齐开战,东西战线并进,兵力分散,如何取胜?若吴侯仅以兵攻合肥,则未必不胜。”刘备说着放出一箭,可惜失了些准头,那箭擦中树身,箭杆折断,两头鹿皆受了惊吓,三两下便逃之夭夭。


      “吴侯且看,狩猎时若贪图眼前之利,目标不一而终,则会一无所获。”刘备望着那两头鹿逃远,说得语重心长。


      “皇叔是说……”孙权隐隐感到刘备话中的意思,不觉皱起眉头。


      “吴侯,我等愿率兵为吴侯守住荆州,但求借驻南郡,待吴侯大业有成,我等即刻归还。”刘备说着向孙权深一作揖。


      孙权望着刘备那副看似真诚的模样,嘴角暗地抽动一下,这可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明明是为自己谋利,死皮赖脸来要别家的地盘,倒说是为了江东好?


      “皇叔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曹操雄踞北方,兵强马壮,我想江东短期内不宜再图中原。”孙权也向刘备回了一礼,说得淡然。


      “莫非吴侯仅跨有扬州、江陵两地便知足了?”刘备别有深意地看着孙权,语中颇具试探的意味。


      “呵,那皇叔以为在这天下,我江东还有何地可图?”孙权故意说得有些无奈,眼神却深邃得难以捉摸。


      “吴侯,合肥实为进图中原的门户咽喉,必争之地,而此城也非坚不可破,比之川、交,重中之重,是故吴侯诚宜先图北进。”


      “至于南郡,待吴侯中原事定,欲索回荆州,我等便一并归还;我等还愿将江夏全境与交州数郡皆交由吴侯驻兵,倘我失信江东,不知归还荆州,吴侯可从交州北进,收荆南数郡入囊,如此江东绝不吃亏。”刘备说得甚是诚恳,仿佛他所言一切当真为了江东似的。


      孙权闻言复捻起须来,目光迷离,眼神明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备凝眸孙权阴晴不定的神色,心下有丝紧张,孙权也并非鼠辈,如此直接地将心中所计道出,不知他会作何回应?


      “皇叔所言当真严丝合缝,为我江东步步谋划得当。只是……”孙权说着转头看着刘备,笑中藏刃,语气听起来却甚是关切:“待我等进取中原,索回南郡,皇叔又如何安身?皇叔为我等解了后顾之忧,到头来却连立足之地也没有,如此叫我如何过意的去?”


      “呵,多谢吴侯挂怀,我之夙愿,北上讨逆,倘吴侯愿借荆州之地与备,备愿从荆州北上,与曹贼一战,亦助吴侯一臂之力,想两家合力,定能同赤壁一般,大破曹军。刘备但求破曹,便解甲归田,不问世事。”孙权有此一问出乎刘备意料,不过刘备面上还是镇定自若,一番话也说得颇为慷慨,看起来他恨不得即刻北上,与曹操决战似的。


      “皇叔当真一片丹心,令人敬仰,不过北上讨逆谈何容易?皇叔可有想过西进川蜀,横跨荆、益,如此与曹操颉颃胜算大些。”孙权故作仰慕神色,随后又露出担忧之情看着刘备。


      “吴侯所言在理,然益州刘璋乃汉室宗亲,我又怎忍心夺同宗基业,此事罢也,罢也!”刘备说着痛心疾首地摆了摆手,示意孙权勿要再提此事。


      “皇叔为大汉尽心竭力,当真英雄,我佩服之至!”孙权言罢向刘备恭敬地深作一揖,似乎很是诚恳。


      “吴侯过誉,吴侯亦当世英杰,令人仰慕,只是备方才所言,不知吴侯如何打算?”刘备回礼过后,担心话题就此变为假惺惺的相互客套,遂又提起借南郡一事。


      “刘皇叔,得陇望蜀,人心难测。”


      孙权说着打马往远处走了几步,回身搭箭上弦,出箭方向竟对着刘备,刘备见状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握住腰间的佩剑,他凝视孙权轻扬的一侧嘴角,呼吸紧屏。


      “吴侯……”


      刘备刚一开口,一支劲羽便从孙权手中呼啸而出,刘备本能地抬剑去挡,那箭却从他袖边飞驰而过,擦破飘落的树叶,紧接着是金属划破血肉的声响,随后是急促而刺耳的哀鸣。刘备回头一看,树下一只赤狐被射伤右股,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血流不止。


      “吴侯好箭法!”刘备发觉那一箭不是冲他来的,顿时松了口气,赶忙收起佩剑称赞到。


      “皇叔过奖,”孙权见射中猎物,遂收起弓箭,面上一弛,“不过南郡之事,当从长计议。”


      “吴侯说得是。”刘备心知此事孙权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两人能如此面和地谈论此事已令刘备喜出望外了。


      孙权看看被射中的狐狸,遂翻身下马,正欲收取猎物,却忽听见一阵狂风怒号,紧接着阵阵凶狠的咆哮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就席卷而来,透过山木咄咄逼人,杀气腾腾。


      “吴侯,有虎!”刘备望着步步生威,逐渐从密林中现身的庞然大物,不觉瞪大了眼,原来此山林真有猛虎出没。


      “终于见着一只!”孙权闻声回头一看,面上的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他已顾不得那只狐狸,赶忙回到自己的马匹旁,欲取弓箭。正当这时,那虎又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震动山林,惊飞了许多鸟兽,刹那间大大小小的羽毛混着树叶坠落下来,弄得刘备与孙权眼前一花。而那大虫这一哮,使得两人本就受了惊吓的马匹更嘶鸣不止,四蹄不安,刘备奋力拉着缰绳,还是被甩了下来,孙权的马则四蹄慌乱,孙权试了几次都取不得弓箭,只得拔剑出鞘,对着那虎。


      “吴侯!”


      刘备眼看着那虎向孙权扑去,正想着要不要将手中的佩剑掷出去,这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利箭,正中那虎的屁股。


      “嗷呜!”


      那虎一声惨叫,摔倒在一旁,孙权见状赶忙用剑去砍,可那虎又瞬时张牙舞爪而起,似乎暴跳如雷,比方才更凶恶了些。孙权正欲挥剑迎敌,又一支利箭射出,这箭的力道更足,正中那虎的肋下,将它带倒在一旁。


      “主公!”两箭过后,射箭人才从林中现身,那人微微喘息,正是赵云。原来赵云忧心刘备安危,四下寻找不得,正焦急间,赵云所骑马匹忽慌乱不止,不肯行走,赵云觉得不对,遂翻身下马,背起弓箭,沿路往前走去,竟看见一只猛虎正向刘备、孙权扑去,遂急忙搭箭拉弓,放出箭来。


      “子龙!”刘备看清来人,心中一喜,正欲开口,却忽变了脸色,大呼:“子龙小心身后!”


      赵云的注意力全在刘备可有被伤到上,未发觉身后不知何时也有一只大虫逼近,待他转头时,那虎已血口大张地向他猛扑而来,犹如泰山压顶。


     “子龙!”


      刘备看着那虎将赵云扑倒在地,脸“刷”地白了,心跳如雷,他急忙欲上前劈砍那虎,却听赵云费力地大呼:“主公,别过来!”


      “子龙!”刘备看着赵云用剑刃隔住那虎的利齿,奋力想将它推开,却是僵持不下,刘备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赵云额上爆出的青筋和紧咬的牙关,他愈发急乱,回头一看,自己所骑马匹还在一旁,便赶忙去取弓箭。


      而另一边孙权正欲上前帮助赵云,却发现身边那只倒地的虎又有了动静,遂赶忙持剑对着那虎。那虎腹上、腿上已尽数染得鲜红,看起来更加穷凶极恶,浑身冒着血腥味儿的杀气。它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复向孙权扑去,可由于受伤,已扑不了太高,孙权挥剑抵挡,击中老虎的颌骨,将它逼退了两步,那虎晃了晃脑袋,又发力上前。


      赵云依旧与另一只虎僵持不下,那虎咬不到他,他却也脱身不得,而且那虎使出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大,赵云起初还能用脚踹它的肚子,此时它却愈压愈低,弄得赵云几乎使不出力,只能靠手臂的力量阻挡着老虎渐渐逼近的血口。赵云撑着剑的手臂开始颤抖不止,生死的天平似乎在慢慢倾斜。


      “子龙!”


      正当此时,刘备终于取得弓箭,拈弓搭箭放出一箭,射中那虎的后股,老虎一吃疼,大叫一声,猛踩赵云一下,腾地而起向刘备扑去,赵云见状奋力一翻身,扔了佩剑,一把抓住那虎的尾巴,将它用力向后拖住。那虎被人拽住,上前不得,怒不可遏地咆哮不已,声势骇人。


      “主公,射它喉咙!”赵云用力呼喊。


      “好!”刘备搭箭上弦,半天却放不出箭,那虎左右挣扎,难以瞄准不说,稍有差错就会伤到其后的赵云,刘备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林中忽射出数支羽箭,射中两只老虎,孙权那只虎本已负伤,再中箭便彻底倒地不起,四肢瘫软;赵云拽住的那只虎被射中两箭,箭的力道加之虎本身的挣扎令赵云本已疲惫乏力的手臂脱了力,那虎复颤巍巍地向刘备扑去。刘备这时看准时机,在它起身的一瞬对着其喉咙射出一箭,那虎终应声倒地,气息全无。


      “子龙!”


      刘备见危机解除,赶忙扔了弓箭,到得赵云跟前,赵云正喘息着想爬起身,奈何双臂疲软得厉害,一时竟撑不起身,刘备见状一把揽过他的背,让他借自己的力坐起,关切地道:“没事吧?”


      赵云闻言冲刘备笑了笑,摇了摇头,接着突然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刘备周身:“主公可无事?”


      “无事。”刘备看赵云并未受伤,总算松了口气,遂拉他站了起来。


      此时,周瑜、吕蒙、步骘已翻身下马,到了孙权面前请罪,方才周瑜赶上吕蒙他们,有意命他们离得稍远些,并不知孙权他们遇到了猛虎,幸好周瑜看见山鸟惊动,才知定是有了事故,带吕蒙、步骘及时赶到,方不至于酿成惨祸。


      “末将来迟,令主公受惊!”周瑜上前一步,跪拜在孙权近前。


      “不妨事,孤与那虎正斗得起劲呢,哈哈……”孙权说着扶起周瑜,竟还爽朗地大笑了两声,仿佛方才的险境只是游戏。


      “主公,日后走猎还是小心的好,勿只身行动了。”周瑜看着孙权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禁觉得熟悉得很,心中不禁更感伤了些。


      “好!”孙权心不在焉地应和一声,连忙转身查看那两只大虫,道:“虎乃独行兽,今日却为何同时遇见两只?”


      周瑜见孙权依旧不以为意,细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跟上前去查看,片刻后道:“回主公,这虎乃一对母子,想必这雄虎是还未离开母亲的小虎,不过看其身形,离成年也不远了。”


      “原来如此。”孙权仔细一看,自己搏斗的那只虎的确身形要小些,牙齿也未及十分锋利。


      “难怪方才那大虎就冲子龙而去。”刘备一拍手道,想来是赵云出手伤了小虎,才激怒了母虎。


      一旁的赵云听了这话,神情蓦地显出几分内疚,刘备发觉他面色不对,心知他又心有不忍了,遂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今日托皇叔的福,竟能猎获大虫两只,今夜当摆酒庆贺!”孙权说得开心。


      “多谢吴侯美意!”刘备拱手施礼。


      众人遂开始收拾那两只大虫,准备返程,周遭的紧张惊险顿时为忙碌熙攘所取代。


      一行人忙碌间,赵云忽听见一阵微弱的呜咽声,楚楚动人,可怜巴巴,赵云不禁好奇起来,他循声找去,竟见一受了箭伤的赤狐躺在树下,气息奄奄。


       “这是……”赵云忍不住伸手将它抱起,那狐浑身僵硬一下,惊恐地睁开眼看了看赵云,接着又气息微弱地软了下去。赵云仔细看着那狐的眉眼,竟觉得熟悉得很,令他的心没由来地跳得快了些。


      “主公,这是……”赵云抱着那狐问刘备。


      “哦,那是吴侯方猎的狐,你还给人家。”刘备看了一眼吩咐到。


      “嗯……”赵云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但他还是乖乖地将那狐拿去给孙权。


      可孙权正围着他那两只大虫欣喜不已,并无心思理赵云,他看了一眼那狐狸道:“今日赵将军猎虎英勇,赵将军若喜欢这小东西,留着当礼物就好。”赵云正欲行谢礼,孙权便又去叫吕蒙想办法把推车弄来此处载那两只虎,忙得不可分身。


      赵云有些欣喜地抱着那狐又去问刘备,可刘备正忙着把他方才情急之下拉掉了的马笼头装回去,只说既然孙权同意了,一只狐狸而已,留着也就罢了。赵云又四下看了看,似乎确实没人有闲心管这么个小东西。


      于是赵云总算“心安理得”地将这个小家伙“据为己有”,他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轻抚了抚它的脊背,它又呜咽着颤抖了几下,显得可怜极了。赵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中一股强烈的怜爱之意袭来,令他有些头脑发热。赵云蹲下身,将那狐小心翼翼地在腿上摆弄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它的伤,还好只是擦伤,箭头并未留在伤口里,只是血流得多了,不知活不活的了。赵云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小心地帮它止血,还从内袍撕了点布条下来包扎它的伤口。


      “赵将军还真是爱惜生灵啊。”周瑜见赵云不知一个人忙活些什么,忍不住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赵云怀中的狐狸,也觉得那眉眼熟悉得很,不禁笑了出来:“将军喜欢的东西倒是都长一个样。”


      “都督何意?”赵云听周瑜字里行间怪声怪气的,不觉皱起眉看着他。


      “将军当真不知他的心思?”周瑜伸手用力挠了一下那只狐狸的脑袋,轻笑着到。


       “它的心思?什么心思?”赵云不情愿周瑜这样碰他的狐狸,有些不悦地伸手抚了抚它被弄乱的毛。


       “他喜欢你。”周瑜看着赵云,说得认真,说完便站起身。 


      “都督还知道狐狸的心思?”赵云仰头看着周瑜,觉得有些眩晕,从他的角度看,日头正好挂在周瑜脑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有木头才不知道狐狸的心思。”周瑜言罢嗤笑一声,他丢下这句便转身走了,没再给赵云问的机会。


      “木头?”赵云云里雾里地看了看怀中的狐狸,摇了摇头。


      日头渐盛,午时已过,待吕蒙找了车来,一行人将虎在车上安顿好,便翻身上马,动身返程。会猎告终,但各人心中留下的种种心思却久久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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