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

【云亮】无归 第五十一章 街市

  本章指南:吃夜宵与带孩子……po在吃喝玩乐的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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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时辰已晚,天却还没黑透,只有一轮淡月。稀疏的月光使袖手立于他家门外的身影更缥缈了些。

      “你怎还在此处?”刘备走得近些,皱眉问出一句。

      “明公回来得也迟,送药可顺利?”那人却是不答反问。

      刘备闻此言却半晌不答,他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了看那人道:“去夜市转转吗?”

      “全由明公做主。”

 

      公安的夜市设在城东,自酉时三刻开至戌时二刻,从刘表任荆州牧时就已设立,刘备接管公安后关市过一年有余,好叫民众专心务农,直至今年年初才复又开放。夜市多卖些风味独到的小吃,白日里见不到的新奇吃食应有尽有,还有几家小酒铺,专门做夜里生意。夜市人流不小,灯火通明,嘈杂喧嚣。

      法正一进夜市便买了罐苏叶酱螺,一只一只嗦得起劲,刘备看他如此,心中暗暗惊讶,平日里端得幽冷,却也有这种时候。

      “明公不尝尝?秋时田螺最为肥美。”法正发觉刘备在看他,停下嘴道。

      “想不到你竟爱吃这个?”

      “来荆州应尝尝荆楚味。”

      刘备听法正说得兴致昂扬,想起之前一起吃饭,他当着诸葛亮的面,却是对荆湘菜有意无意摆出了些“嗤之以鼻”,如此“事无巨细”地较劲,可有几分好笑。

      “明公为何哂笑?”法正觉察到刘备笑得带点深意,不觉目光收得锐利了些。

      “并未,只是觉得你们南方人就爱这些野味。”刘备说着又看了看法正手中又黑又绿的田螺。

      “明公这话不对,益州与荆州、苏扬相比,饮食、风俗皆大相径庭,不能囫囵称为‘南方’。”法正说这话时钩了钩眼,似笑又非笑。

      “哦?孝直倒分得清楚。”刘备又笑了笑,不禁被法正这句句必较弄得有些无奈。

      “是明公不该先分南北,若分起来,哪都不同。”法正说着捻出一只田螺,递到刘备面前。

      “哈哈,好,孝直所言皆有理。”刘备听懂法正的意思,爽快地大笑几声,然后接过那田螺。

      刘备吃完那只田螺,就收了笑意,不再言语,只低着头默默走着,四周皆是行人熙攘,衬得他面上的神情有几分难言的落寞。法正捧着田螺的罐子,一路细细揣摩刘备面上的神情,却也不言语,直到两人经过一家名唤“夕醉”的酒铺。

      “明公可要小酌几杯?”法正停下脚步道。

      “也好。”刘备闻言也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看,是家不大却处处透着风雅的酒铺,难怪会被法正瞧上。

      两人遂掀帘而入,店内的布置的确雅致,还点了沁人的熏香,却是十分冷清。不似街上人头攒动、灯火阑珊,店中昏暗的灯光里满是空席,两人站着四下打量了半天,才有一个小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迎客,法正本想要雅座,但刘备却摆了摆手,随意找了张临街的小矮桌坐下了,法正见状也不多言,就在刘备对面坐下。小厮看两人自己坐好,赶忙看了茶,又递来菜目。

      “听说你家莲叶酒不错,上一壶。”法正翻着菜目道。

       “客官见谅,莲叶酒今日已售罄。”小厮赔了赔笑。

      “哦?那芙蓉蜜饼呢?听闻也是名点。”法正又指了指菜目上别处。

      “蜜饼……也已售罄。”小厮又赔笑。

      “夜市甫开,怎都售罄了?”法正有些生气。

      “客官恕罪,小人店里的酒与蜜饼本是远近闻名,日日供不应求,小人为此特地设了限,每人只卖半斤酒,两张饼。谁知近日常一开市,就会来三两官爷,道他家夫人爱此酒与蜜饼,直直买断,小人见那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敢阻拦。”小厮说着脸色有些发白,缩了缩脖子。

      刘备闻言皱眉:“他家夫人乃何人?”

      “小人,小人不敢多问,那几人一身军官装束,却与公安城别处见的不同。”小厮闻这一问,更害怕起来,双手甚至有些哆嗦。

     “罢了,有什么上什么,看着量就成。”刘备见那小厮如此,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只无奈地摆了摆手。

      “多谢客官,客官稍侯。”小厮赶忙弓着背收起两人面前的菜目,趋步退下。

      待那小厮走了,法正满目深意地看向刘备:

      “明公可知是谁?”

      “呵,还能是谁?”刘备冷笑一声,端起面前的茶盏小啜了一口。

      法正会意,他目光点点地看了刘备一会儿,道:“如此跋扈,明公该多加提防,最好,能离她远些。”

      “我倒是想,可她是我夫人,我如何躲得掉?”刘备说着用双手托着腮叹了好几口气,神情沉重。

      “嗯……”法正闻言沉吟片刻,忽又笑了笑道:“不过明公将近入川,也不愁了。”

      “这倒是。”刘备闻言面上的沉重一下轻了许多,他又想到什么,更开心了些地道:“且我已将管束她的事交予子龙,想必日后定能好些。”

      “子龙将军着实稳重可靠,有勇有谋,方能担此重任。”法正闻刘备所言毫不吝啬地夸赞了赵云几句,亲切的称呼里却藏着几分鬼魅。

      “这些还居其次,愿意接下这摊烂事,天底下恐怕唯他一人。”刘备又感慨了一句。

      法正闻言笑意更浓,他又勾起一对眼看着刘备,两颊的颧骨随着扬起的嘴角更突出了些。此时小厮端上来几碟小菜与一壶热酒,道虽无招牌,这些却也不差,请他们二位慢用。刘备与法正点了点头,那小厮遂复退下。

      “明公与子龙将军相识许久了罢?”法正一面说着一面为自己和刘备都斟上一小盅酒。

      “嗯,近二十年矣。”刘备端起酒盅,转着眼珠想了想,他呷了口酒,又夹了些菜塞到嘴里,不知想起什么,等不及将菜咽下去,笑得鼓鼓囊囊地比划着道:“想当初他才这么高,半大小子一个。”

      “竟如此久,想必明公与子龙将军的情谊不亚于明公与关、张二位将军。”法正说着托起腮,离得近了些看刘备。

      “我自然视他为手足,他却不知如何想,我曾言认他作四弟,他却婉拒,还讲什么君臣大义的道理。”刘备言及此处面上的笑意变得有几分苦涩,眸子颤了颤。

      “想来子龙将军公诚无私,方会如此。”法正见状赶忙宽慰刘备,然后举酒与刘备碰杯,两人遂对饮一盅。

      “唉,你这话可是不错,他那片公心真叫人怕得很,我多少次想着给他取妻,这人一旦有了家,为了妻子,也该有些私心,可他总不愿意,我又不得逼他。”刘备又苦笑一声,然后将酒一饮而尽,摇着头叹了口气,又拿起酒壶为两人斟上酒。

      “子龙将军不愿娶妻,会不会……别有隐情?”法正看着刘备斟酒,忽然问得意味深长,言罢微微笑着看面前的人,眯起的双眼闪着点点难以捉摸的光。

       刘备闻言停下手,倒出的酒浆倏忽中断了。他抬眼瞧了瞧法正,脑中又浮现出下午赵云家中的场景,这使得刘备眸中霎时闪过很多东西,有不悦,有怒意,有苦涩,有悲戚,可这些一瞬又都被收敛了起来,待酒浆又“哗啦”地被倒入两人的酒盅,刘备已恢复了笑意,还带着些没心没肺地道:

      “这你该问他,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何知道?”言罢又举盅与法正碰一下杯,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明公说得是。”法正点了点头,也将酒一饮而尽。

       二人饮完这一盅,都半晌不言,刘备收了笑意,抿着唇双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喜怒;法正则一直凝眸看向刘备,目光百转。

       良久,法正复开始斟酒,笑着道:“不过子龙将军这般心性,倒是与孔明像得很。”

      “你可说对了,他们二人整日在我这仁义道理地耳提面命,我辛苦得很,哈哈。”刘备一拍手,虽是叫苦,却未见多少责怪之意。

      “明公辛苦。”法正顺着刘备的话说,也不多言,只又与刘备碰下杯,一对薄唇刚触到酒盅,想到什么,复将酒拿远些,道:“还不知孔明与子龙将军相识多久了?”

      “不久罢,有个三四年。”刘备也捧起酒盅,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可那“三四年”一出口,刘备立刻意识到什么,一颗心再难抑制地酸痛起来。孔明与子龙相识不过几年,却真正走进了他的心,而他与子龙风风雨雨二十载,到头来他对他也只有那番君臣大义。他曾经还会满目热忱地看他,自从孔明出山,他那满怀敬意与倾慕的眼神就只围着他转,再容不下他;而孔明呢,他也喜欢他,一个聪明正直的人,怎能不教人喜欢。可究竟为何他看不得二人有那番私情?是觉得如此有悖伦常?可他并不是拘礼之人。是觉得他们二人如此会多生私心,于他不忠?可凭那两人的性子,只怕再多私情亦不会影响他们竭智尽忠。那到底是为什么?他在乎的是什么?愤怒的是什么?嫉妒的又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刘备想着心中愈发不解与苦涩,他将手中的酒仰头饮尽,感受着火辣的酒浆滚过自己的喉咙,却不待停歇,又端起酒壶连倒了好几盅酒直直饮下,直至满腹都火烧火燎,双颊也泛了酒色,心中之情却还是滚滚难平,遂又端起酒壶,还欲再倒。

      “明公,酒多伤身。”法正忽然一把按住刘备的手,面上收了慑人的狞魅,眸子微颤。

      两人僵持片刻,须臾,刘备叹了口气,双手无力地滑落下去,转头看着街上的行人热闹往来,微红的眼呆滞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道:

      “孝直,为何得一人心如此难?”

      法正看着刘备浑身流落出汩汩哀戚的落寞,喉结滑动,眼瞳忽明忽暗地闪烁,不知在心里思索了什么,蓦然,他声音低沉地道:

      “倒也不难,只看可曾寻对人。”

      刘备听闻这一言心中没由来一惊,他回头看看,法正凝眸看向他,一对细眼难得没有钩出点点阴冷的银光,相反那星点目光竟有几分灼人,而他的话更是逶迤出某种诡秘的期待。刘备不知自己如何发觉的,他来不及思索,只在发觉那诡秘的一刹那即下意识地站起身,仿佛这样就可躲开法正话中似有若无的诡异纠缠。

      “店家,结账!”

      刘备说着就急急从法正的视线中走开,去寻店家付钱,只留法正一人坐在原地,又缄默无言地饮了好几杯冰酒下肚。

      两人出了酒铺一路回府,是夜却无他话。

 

      十月将过,刘备与刘璋约定之期已至,刘备遂按先前的安排率军入川,剩下诸葛亮与赵云留守公安。

      刘备走后,赵云除原有军务外,还被委以内事,为兼顾二者,刘备命赵云为“留营司马”。这名号是刘备应时编来给他的,无典可循,权变全在赵云,因此职务内容灵活多变,可大可小。而所谓“掌内事”说白了就是……看好夫人,带好孩子,于是赵云一得闲暇就会去刘备府邸看望阿斗,有时还接阿斗出去玩玩。因为赵云发现刘备走后,府上就没了真正关心阿斗的人,小厮管家至多打理好阿斗的吃穿,孙夫人自然指望不上,阿斗也没有兄弟姐妹,赵云心疼孩子这么小就孤孤单单的没人疼爱,遂尽量抽身多陪着些。一来二去,阿斗对赵云愈发亲近,性子也开朗了些,不似以前那般怕生羞怯。

      这日赵云趁天气好,带阿斗去公安城的街市上逛,赵云一身水绿常服,披了绵裘,只携了一把佩剑,阿斗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夹袄,扎了个小马尾。赵云牵着阿斗胖乎乎的小手,两人一高一矮走在初冬和煦的暖阳中,阿斗眨着黑亮的小眼睛四下打量,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来街市上玩,百货美食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玩意,不断拉赵云的手问“赵叔叔,这是什么”“赵叔叔,那是什么”,小脸蛋上满是兴奋与开心。只要阿斗问,赵云都会耐心解答,他觉得小孩子的问题大多可爱得很。

       “赵叔叔,那有好多雪人!”

      正走着,阿斗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边兴奋不已,赵云循声看去,是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铺前的木席上摆了许多一大一小摞在一起的点心,点心圆滚滚、白花花的,还都长着圆圆的黑豆眼,乍一看还真像“雪人”,一看就是吸引小孩的甜点。赵云看明白是什么,遂冲阿斗笑了笑道:

      “不是雪人,是雪花果。”

      “雪花果……”阿斗闻言皱起小脸上细细的绒眉,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是、是雪花结的果吗?”

      “哈哈,不是,是用糯米粉裹的蜜饯。”赵云被阿斗的问题又逗得一笑,小孩子的想法确实天真得很。

      “蜜饯?蜜饯又是什么?”阿斗仰头望着赵云,满眼的好奇。

      “蜜饯是用蜜腌的甜果,小一点的有葡萄、山楂,大一点的有梅子、梨子、沙果。”赵云答得耐心。

      “不是雪花结的果怎么叫雪花果?”

      “因为糯米粉白白的,雪花也白白的。”

      “噢,白白的……”

       阿斗听后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接着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又看了那些“雪人”好一会儿,香甜的味道似乎飘了过来,弄得阿斗不觉咽了咽口水,他忽然拽拽赵云的手,然后奶声奶气地仰头看着赵云:

      “赵叔叔……”

      “少主想吃可对?”阿斗水汪汪的小眼神戳得赵云顿时心软软的,他笑着俯下身子,柔声道。

      “嗯……”阿斗看赵云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一边开心地应着声,一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手不断搓自己的衣角。

      “好,叔叔买给你。”赵云看阿斗的小模样着实惹人怜爱得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毛绒的小脑袋,然后拉着他的小手到了铺子前面。

      “店家,来三个雪人!”

      “好嘞!七个五铢钱!”

      铺子里忙活的男人探出身来,利落地用粗纸包好三只雪花果粘的“雪人”,笑着递到赵云手上,赵云接过就俯身递给阿斗,阿斗捧着纸包立刻咧着嘴笑得开心。

      “好,七个五铢钱……”

       赵云看阿斗笑得开心,也高兴得很,开始伸手摸索自己的钱袋。

      “七个五铢钱……嗯……诶?”

      赵云摸摸胸口,摸摸腰间,又翻翻袖兜,竟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莫不是出门忘了带钱?赵云又不甘心地急急在身上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赵云面上的笑意顿时凝固成窘迫,他有些尴尬地低头看了看阿斗,却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将一只“雪人”的脑袋塞进了嘴里,塞得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阿斗似是感到赵云在看他,遂仰起头,又冲赵云开心地笑了笑,连脸蛋上细小的绒毛都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

      不行,不能扫孩子的兴……赵云下定决心,暗暗咬咬牙,然后深吸一口气,拍拍脸,整理出一个无比讨好的笑,冲着那卖雪花果的男人:

      “店家,嘿嘿,对不住,我我出门忘了带钱,这孩子难得玩得开心,嘿嘿,能……能赊账吗?”

      赵云说完这句,那店家的笑脸霎时凝住了,赵云仿佛感到有一阵寒风从他面上刮过,瞬间冰封了一切温暖。

      须臾,那店家有些不悦地开口:“客官,我们这小生意难做,我看您也是体面人,您可别难为我们。”

      “嘿嘿,我……”赵云被店家这样一说,顿时更窘迫了些,他平生第一回觉得自己是这般“理屈词穷”,这弄得他开始耳根泛红。

      “赵叔叔……”阿斗本来吃得开心,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马上停了嘴,不安地抬头看了看赵云,小声嗫啜着唤他。

      “我来付罢。”

      正当三人在阵阵寒风中缄默难熬时,一个温婉从容的声音忽然传来,顿时将几人从压抑的冰冷中解救出来,而那声音赵云熟悉得不得了。

      “孔明?”赵云看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的人,既惊又喜。

      “多少钱?”诸葛亮却不看他,只冲着店家。

      “七个五铢。”那店家看事情貌似有了解决,收起面上的寒意,却依旧有些不悦。

      “您收好,给您添麻烦了。”诸葛亮解开腰间的荷包,按数取了钱放到那店家手上。

      店家细细数好钱数,这时才又露出笑意:“好,慢走哈。”

      诸葛亮冲那人浅笑一下作为回应,三人遂一起走了。待走得远些,赵云赶忙冲诸葛亮道:“方才多谢孔明解围。”言罢笑得颇为不好意思。

      诸葛亮这时才转头看了看赵云,然后轻嗔着道:“你可真行,带孩子出来玩,钱都不带。”

      “怕是走得急,末将知错……”赵云闻言又窘迫起来,红着脸乖乖认错,言罢还小心瞅了瞅诸葛亮面上的神情。

      “还赊账,亏你想得出来。”诸葛亮看赵云脸红,心中更好笑了些,故意打趣他。

      “嗯……”赵云听诸葛亮说着脸更烧了些,应着声低下头去找地缝。

      “诸葛叔叔看!这个叫雪花果!”阿斗此时走在两人中间,忽然举起一个方才买的“雪人”,对着诸葛亮开心地道:“诸葛叔叔也吃!”

      诸葛亮看阿斗笑得灿烂,面上也见了笑意,他伸手摸摸阿斗圆圆的后脑,笑意温柔地道:“真乖,不过叔叔不吃。”

      “叔叔也买了雪花果吗?好香!”阿斗忽然提溜着眼珠看诸葛亮手中提的包裹,也是粗纸包的,鼓囊囊一大包,隔着纸都能闻见香甜的味道。

      “哦?这个?这个……”诸葛亮见阿斗问自己买了什么,下意识地将包裹往身后藏了藏,语塞起来,神色微窘。

      “军师莫不是买了什么小孩子爱吃的零食?”赵云见诸葛亮做了“亏心事”一般,忽然就忘了自己的窘事,来了兴致。

      “嗯……并未,只是买些茶点,带回府上,平日里事务繁忙时给大家解闷。”诸葛亮见赵云也问他,神色更窘了些,甚至有些脸红。

      “诸葛叔叔爱吃芝麻糖和橘子酥!我每次去叔叔家,都能吃到好多。”阿斗突然得意地大声说,好像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这弄得诸葛亮白玉一般清冷的面庞“刷”得红透了。

      “哈哈哈……”赵云捧腹大笑。

      诸葛亮被赵云笑得更难堪了些,他有些生气地转过头去,冷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赵云,薄唇紧抿,看得赵云笑着笑着就不敢笑了,忙装乖地冲他眨了眨眼。

      “哼……”

       诸葛亮轻哼一声,就佯装生气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赵云则又偷笑着多看了他几眼,心中甜蜜,他家军师如今越来越愿意在他面前撒他可爱的小性子了。

       三人复如这般在街市上四处逛着,阿斗走在两个人中间,一手牵着赵云,一手牵着诸葛亮,一会儿叫着“赵叔叔”,一会儿又叫着“诸葛叔叔”,显出从未有过的活泼与开心。看着阿斗的模样,诸葛亮不觉有些心酸,他知道能有两个疼爱自己的人一起牵着自己的手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而他三岁后就未体验过这般感觉了……

      “孔明,怎了?”赵云本来十分享受他们三人这样幸福的感觉,却忽然看诸葛亮神色有些不对,急急问了一句。

      “无事。”诸葛亮闻言赶忙收了哀伤,转头冲赵云笑笑,面上已换作明媚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看得赵云心中一疼。

      “赵叔叔,诸葛叔叔,那是什么?”阿斗忽然又兴奋地拉了拉两人的手。

      赵云与诸葛亮顺着阿斗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围在一处踢鸡毛毽儿,一旁还有一个卖鸡毛毽的小摊。

      “此物名唤‘毽’,相传为黄帝所造,用以愉悦民生。”诸葛亮不紧不慢地道。

      “哦……”虽没太听懂,阿斗还是点了点头,他又仔细看着那几个孩子你来我往,上跳下窜踢得开心,清脆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觉羡慕不已,他平日被关在家中时,常听着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放肆笑声,莫不就是在玩这个?

      “少主可是想玩?”赵云看出阿斗艳羡的模样,走过去揽住他瘦小的肩膀。

      “赵叔叔愿意陪斗儿玩?”阿斗闻言开心极了,又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着赵云,小眼神怯怯的。

      “没错,你诸葛叔叔也愿意,正好我们三人围一个圈。”赵云答得干脆。

      “哎!我不玩这些小孩玩意,你可别拉上我!”诸葛亮闻言却是不悦,急急皱着眉声明。

      阿斗听见这一句,脸上的高兴瞬间消失了一半,有些委屈地耷拉下小脑袋,看得诸葛亮顿时心软了软。

     “哎呀,军师整日闷在屋里,难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延年益寿。”赵云看出诸葛亮嘴硬心软,笑着说完这句又凑上去悄悄揽住诸葛亮的腰,小声道:“难得陪陪孩子……”

      诸葛亮感受到赵云的动作,急急瞪赵云一眼,转头一看阿斗此时低着头倒是没看见,才松了口气,然后故意拨开赵云的手,别着头红了红脸。

      真是,干嘛说得跟一家三口似的,诸葛亮心中虽然不满地嗔怪着,却又暗暗觉得甜蜜,一番心思旖旎起来。

      “军师……”赵云恰好这时又撒娇般叫他。

      “好了好了,我随便陪你们玩玩。”诸葛亮招架不住了,遂认命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买了个鸡毛毽,寻了块空地就围成个圈踢了起来。因为水准相差甚远,三人踢毽子的场景有几分好笑,阿斗没玩过自然不怎么会,加之年纪小,能把鸡毛毽踢出去两步远就算不错;而赵云为了孩子玩得开心些,每次都拼命接阿斗踢出去的毽子,可他又只会用脚背发力,好几次把毽子踢飞出去数十步远,看得诸葛亮连捡的欲望都没有;相比之下,诸葛亮虽然嘴上说着不玩,踢起来却是灵巧翩迁的模样,前踢、侧踢、后勾,个个动作都做得好看,接得还准,那毽子仿佛被魔力粘连在他身旁似的,怎么都掉不远,他只要轻轻一钩脚就能使毽子在空中划出一个雅致的弧度。不仅如此,他还会用胸口、脑袋停住毽子,再用脚踢出去,这直直看得赵云入了迷,他觉得他家军师踢毽子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翩翩起舞的鸿雁,灵动曼妙,又绰约多姿。

      “子龙,接着!”

      “好!”

       诸葛亮玩着玩着竟是来了兴致,开始高兴地叫赵云接球,玉生的面颊也因活动而开始自内向外地红润起来,双唇娇萃,看得赵云心里愈发酥酥痒痒的。他见诸葛亮玩得起兴,也更开心了些,努力学着诸葛亮的样子,尝试“优雅地”接球,却要么跑得远了,要么伸出腿去却是没够着,还有时姿势摆得好,毽子却直直擦着他脚边落下,愣是没碰上,模样滑稽极了,看得诸葛亮和阿斗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赵云也不恼,每次都陪着他们一起笑,他难得见诸葛亮笑得这般开心放肆,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三人不知不觉玩到天色有些晚了,阿斗先说他饿了,诸葛亮也注意到自己腹中已空落落地饥馁起来,三人遂在市上找了家食肆吃饭。

      待到酒足饭饱,阿斗已经开始眼皮打架,小孩子玩起来疯,累起来也快,赵云遂将腿盘起来,然后让阿斗枕着他的腿睡,看他睡得黏糊糊了,还解下绵裘盖到他身上。

      坐在一旁的诸葛亮看赵云这一串动作慈爱得像家里以前养的那只老母鸡,不觉捂着嘴偷偷发笑。

      “孔明何故发笑?”赵云注意到诸葛亮的笑意,有些不解。

      “你低头抱孩子的模样就像老母鸡叨咕自己的鸡崽,哈哈。”诸葛亮竟毫不掩饰地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言罢还爽朗地笑笑。

      “孔明可又笑话我。”赵云故意说得有几分委屈,言罢侧头仔细看着诸葛亮,他因微汗而湿润的碎发从头顶的峨冠下漏出,细缕贴在额上,不及平日严整,却显得他白里透红的肌肤更温婉动人了些,加之他今日无比开朗的笑意,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看得赵云又入了神。

      “孔明儿时可就喜欢踢毽子?”赵云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问出这一句,但他游离的神思忽然就想这么问。

      诸葛亮闻这一问,先是托着腮抿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踢过。”

      “可是令尊令堂陪着?”

      “嗯……”诸葛亮闻言不知为何踟蹰起来,他面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几分哀戚,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三岁就没了娘,八岁又没了爹,他们在时……没玩过这个。”

      “孔明,对不起,我不该问。”赵云闻言顿时又心疼又内疚,他觉得自己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定是戳了诸葛亮痛处。

      “不要紧。”诸葛亮赶忙摇摇头,又微微笑了笑道:“虽然爹娘走了,但有兄弟与两个姊姊陪我,家里也还热闹,只是……”诸葛亮言及此处又顿住了,有些失神地吞了后面的话。

      “如何?”赵云看他这般更揪心了些。

      “没什么,只是觉得兄弟姐妹就像同蒂的瓜,长大了就各自落地了。”诸葛亮说完这话依旧笑了笑,眸子却颤巍巍地抖了抖,看得赵云一颗心又酸又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诸葛亮又笑了笑道:

      “子龙,我许久未如今日般玩得开心了,谢谢。”

      言罢微微低下头去,又几分羞赧,几分苦涩地低声道:

      “有你真好……”

      “孔明……”赵云听到这一句,再遏制不住满心的心疼,一把揽过诸葛亮,让他靠着自己,然后在他耳边呢喃:“你当然有我。”

      诸葛亮听见这话薄唇一勾,清甜地笑了笑,他靠着赵云的肩点点头,然后就闭着眼感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双手还摸索着揽住他的腰。赵云觉出他满含依恋的动作,一颗心更加柔软,他知道诸葛亮极少会放下沉稳坚韧的性子,他能对着他如此,是当真爱他。这令赵云满心柔情变得有些炙热,他伸手微微捧起诸葛亮的脸,小声唤他:

      “孔明……”

      “子龙……”诸葛亮睁开眼,对上赵云烫人的眸子,不觉两颊被烧得热起来,想想这还在街市的店铺,虽是私密的雅间,却也不好意思做什么过分亲昵之举,他又看了看睡在赵云腿上的阿斗,更羞了些,赶忙松开他的腰,然后推了推他,微微嗔怒地道:

      “孩子还在呢,别闹。”

      “无事,睡熟了。”赵云低头看了看腿上的阿斗,小家伙睡得热呼呼的,还打着轻鼾。赵云伸手顺顺阿斗的额发,又探身捧住诸葛亮的脸。

      “子龙……”诸葛亮依旧嗔怪着唤他,唇瓣却已开始微微发颤,赵云看准他勾人的小动作,浅笑着满心爱意地吻下去,先是轻柔地摩挲,然后忽近忽远地嗦他的唇,等将那唇瓣噙得松软疲惫了,才小心翘开他的口,让滚烫的舌纠缠在一处。

      “嗯……”

      随着接吻的深入,两人的动作逐渐热烈起来,诸葛亮开始想紧紧抱住赵云,赵云也尽量探身过去,随着身子的歪斜,赵云本来盘着的腿也翘了起来。

      “赵叔叔……”

      阿斗感受到自己本来稳稳枕着的“枕头”忽然乱动起来,有些迷糊地唤了赵云一声。 

      诸葛亮听见阿斗好像醒了,赶忙推开赵云,然后羞臊地别过头去擦了擦嘴。

      赵云也心叫不好,不过低头一看,阿斗只是醒了一下就又睡了过去,依旧微微打着鼾。赵云立刻放下些心,他复一手揽住诸葛亮的腰,一手摸摸自己的唇,然后笑着仔细瞧诸葛亮红透的脸颊。诸葛亮此时仍有些呼吸急促,却是低着头再不理赵云,只咬紧自己的唇,满面窘迫。

      等结了账,赵云与诸葛亮遂将睡熟的阿斗送回刘府,然后一道回了诸葛亮的住处。差小厮烧了热水,两人共浴一番,洗去白日里踢毽子发的汗气,就一起钻了被窝,冬里春宵,又是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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